刘禹锡:终于回到长安,可柳宗元已经不在
三十出头的刘禹锡与柳宗元,为顺宗所延揽,全程参与了这场改革。刘柳是同年,贞元九年同榜进士,情同手足。
在官场上混了十多年,刘禹锡和柳宗元都很清楚,改革,意味着触动既得利益,权贵、宦官的报复在所难免。可他们不在乎,他们更关心大唐,在刘柳的心中,始终希望开元盛世的光芒,可以重新照耀华夏。高中进士之时,两人便曾相约,有朝一日要一同为国家做点事。这次,机会来了。
可是,随着革新集团内部的分裂与顺宗健康状况的恶化,改革很快就结束了。宦官集团拥立太子李纯为帝,顺宗被迫退位。对大臣们的清算,开始了。
诏令下达:刘禹锡,贬为朗州司马;柳宗元,贬为永州司马。
不久,新皇帝觉得还不够,又在原本的基础上加了一句,“纵逢恩赦,不在量移之限”,从今往后,即使是大赦天下,也绝没有刘柳二人的份!
在“永贞革新”之前,刘柳二人一直顺风顺水,他们从来没有想过会遭遇远离朝廷、去偏远之地担任司马的事。
不过,在贬官任所,刘柳二人常有书信往来,相互勉励。毕竟现在还年轻,总有一天朝廷会想起来的。到时候一纸诏书回到长安,便是大展拳脚之时!
朗州的秋日,天高云淡,刘禹锡出门赏景,没有丝毫悲凉之感。他在朗州城外,信笔写下了一首《秋词》:
自古逢秋悲寂寥,我言秋日胜春朝。
晴空一鹤排云上,便引诗情到碧霄。
这豪迈的诗情,随着晴空一鹤,飞到了永州。柳宗元也一扫心中的郁闷,在永州城外,写下《冉溪》:
少时陈力希公侯,许国不复为身谋。
风波一跌逝千里,壮心瓦解空缧囚。
缧囚终老无余事,愿卜湘西冉溪地。
却学寿张樊敬侯,种漆南园待成器。
长安,总有一天我们会回来,“永贞革新”虽然失败了,但总有一天,在我们的手里,大唐会重现昔日的荣光!
元和十年(公元815年),唐宪宗想起了贬官在外的刘禹锡和柳宗元。
十年前,他亲自在诏书上写下“纵逢恩赦,不在量移之限”的字句,可现在想来,这两人都是可用之才,不如让他们回来吧。
于是,宪宗一纸诏书,刘禹锡和柳宗元,奇迹般地回到了长安。
此时的刘禹锡,已经年过四旬,却依然是愤青一个。回到长安之后,刘禹锡去了玄都观,去就去吧,可回来还写了首《元和十年自朗州至京戏赠看花诸君子》:
紫陌红尘拂面来,无人不道看花回。
玄都观里桃千树,尽是刘郎去后栽。
什么叫“尽是刘郎去后栽”?你刘禹锡过着穷酸的生活,咱们满朝文武就不能锦衣玉食了吗?
贬!
柳宗元哪里都没去,什么话都没说,可他的命运似乎和刘禹锡牵在了一起,贬!
从长安出来,刘禹锡和柳宗元在衡阳相遇了。
刘禹锡还是那副“硬骨头”,丝毫不觉得自己在长安做错了什么;而柳宗元,却已经麻木了,他预感到,自己有生之年,可能回不到长安了。
有念及此,柳宗元缓缓地写下一首《衡阳与梦得分路赠别》:
十年憔悴到秦京,谁料翻为岭外行。
伏波故道风烟在,翁仲遗墟草树平。
直以慵疏招物议,休将文字占时名。
今朝不用临河别,垂泪千行便濯缨。
熬了十年,好不容易回到长安,没想到,现在又“翻为岭外行”。行路难,行路难,今朝临河话别,也许是最后一次见君吧!
一旁的刘禹锡,比柳宗元的心态好一些,见柳宗元如此消沉,便提起笔,写了一首《再授连州至衡阳酬柳柳州赠别》以为酬和:
去国十年同赴召,渡湘千里又分歧。
重临事异黄丞相,三黜名惭柳士师。
归目并随回雁尽,愁肠正遇断猿时。
桂江东过连山下,相望长吟有所思。
兄弟啊,你那儿的桂江,一路东流,流到我连州境内,到时候,你的愁苦,让我来替你分担一些吧!
分别就在眼前,柳宗元克制不住离别的愁绪,重新拿起笔,写下《重别梦得》:
二十年来万事同,今朝歧路忽西东。
皇恩若许归田去,晚岁当为邻舍翁。
老刘,想咱们二十年来,休戚与共,当年同榜进士、同朝为官,后来一同参与“永贞革新”,今日衡阳一别,不知道还能否相见。
就此别过吧!如果哪一天咱们遇赦放还,我柳宗元官也不做了,就去乡下置些田地,跟你刘禹锡相与为邻,每天日出而作、日入而息,过些世外桃源的日子吧!
元和十四年(公元819年),唐宪宗最终同意,召还柳宗元。可还没等诏书到达,柳宗元就在柳州溘然长逝,享年四十七岁。
同年,刘禹锡的母亲去世。回乡奔丧的途中,刘禹锡又路过衡阳。
面对滔滔奔流的湘江,刘禹锡感慨万千,数年前,一同贬谪岭外的柳宗元,如今已经身故,而自己却仍是戴罪之身,不知何年何月,才能重回长安。
刘禹锡感激不已,将满腔的情感倾注笔端,写成一首《重至衡阳伤柳仪曹》:
忆昨与古人,湘江岸头别。
我马映林嘶,君帆转山灭。
马嘶循古道,帆灭入流电。
千里江篱春,故人今不见。
从此以后,还有何人再接续我刘禹锡的诗情,又有谁与我同造大唐的中兴呢!
大和二年(公元828年),已经回到朝中担任高官的刘禹锡,重游玄都观。临走时,顺便写下一首《再游玄都观》:
百亩庭中半是苔,桃花净尽菜花开。
种桃道士归何处?前度刘郎今又来。
前度刘郎,今日又回到玄都观里玩赏桃花来了。何等扬眉吐气!二十三年弃置身,如今都已是过眼云烟了。
可是,当年一起改革、一起贬谪的柳宗元,却已作古多年。
想我刘禹锡,今日重登庙堂,如若朝班之上,有你柳宗元相伴,该有多好啊!
可惜,我终于回到长安,而长安,已没有你柳宗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