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老人与海》很早以前就被介绍到国内来了,读者对它是熟悉的。这次推出的新译本,译文更加精确,更接近于《老人与海》的本来面目。
《老人与海》的原胚也是事实,是海明威生活经验中的“火”。但经过他的想象,这个火发出光来,“光照所及,远远超过火点儿的大小”。
一九三六年,海明威在一篇报导中写道:“有一个老人独自在加巴尼斯港口外的海面上打鱼,他钓到一条马林鱼,那条鱼拽着沉重的钓丝把小船拖到很远的海上。两天以后,渔民们在朝东方向六十英里的地方找到了这个老人,马林鱼的头和上半身绑在船边上,剩下的鱼肉还不到一半,有八百磅重。”原来那老人遇到了鲨鱼。“鲨鱼游到船边袭击那条鱼,老人一个人在湾流的小船上对付鲨鱼,用桨打、戳、刺,累得他筋疲力尽,鲨鱼却把能吃到的地方都吃掉了。”
这个事实就是《老人与海》最基本的故事。海明威酝酿了十几年,对它进行加工创造。他不仅以海上打鱼的丰富知识充实了这个故事,进行细致具体的形象描写,而且赋予它一种寓意,形象地说明了——人在同外界势力的斗争中虽然免不了失败,但仍应该要勇敢地面对失败。
海明威的短篇经常表现这个主题。不管这种外界势力是战争、自然灾害、战场上的敌人还是运动场上的对手,他的主人公从不退却。他们顶着厄运,勇敢向前,甚至视死如归。他们是失败了,但是这些失败者却具有优胜者的风度。这种有名的“硬汉子”精神,在《老人与海》中得到最充分的表现。
用桑提亚哥的话说:“人可不是造出来是要给打垮的。可以消灭一个人,就是打不垮他。”这是对“硬汉子”精神的概括。根据这一点,我们就能理解为什么海明威说:“这是我这一辈子所能写的最好的一部作品了。”(一九五二年三月四日与七日致华莱士·梅耶的信)
《老人与海》的艺术描写公认是精湛的。像一切杰作一样,这篇小说去尽枝蔓,发掘深入。海明威说:“《老人与海》本来可以长达一千多页,把村里每个人都写进去,包括他们如何谋生、怎么出生、受教育、生孩子等等,但我试图把一切不必要向读者传达的东西删去。”(《海明威访问记》)这是说,一切无关主题的人和事被作者砍得一干二净;从另一方面说,一切关系到主题开掘之处。作者绝不吝惜笔墨,而驰骋想象,大力描写。
那么,《老人与海》中的各种形象有没有象征意味呢?批评家们多有猜测。海明威是反对的,尤其是反对鲨鱼象征批评家之类的说法。他嘲笑说:“象征主义是知识分子的新花样。”他声称:“没有什么象征主义的东西。大海就是大海。老人就是老人。孩子就是孩子。鱼就是鱼。鲨鱼全是鲨鱼,不比别的鲨鱼好,也不比别的鲨鱼坏。人们说什么象征主义,全是胡说。”他这段话是致美国艺术史家伯纳德·贝瑞孙的信(一九五二年九月十三日)中说的。
贝瑞孙回答说:“《老人与海》是一首田园乐曲,大海就是大海,不是拜伦式的。不是梅尔维尔式的;好比荷马的手笔,行文沉着又动人,犹如荷马的诗。真正的艺术家既不象征化,也不寓言化——海明威是一位真正的艺术家——但是任何一部真正的艺术作品,都散发出象征和寓言的意味。这一部短小但并不渺小的杰作也是如此。”海明威看了这段话十分满意,认为“关于象征主义的问题说得很好,透进了一股新鲜空气”。他马上把这段话推荐给出版社,作为宣传《老人与海》的简介。
可见,海明威所反对的是牵强附会,而并不反对读者从《老人与海》中去体会“象征和寓言的意味”。正如他在《访问记》中所说:“读我写的书是为了读时的愉快,至于你从中发现了什么,那是你读时的理解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