八十年代。
某年某月的某一天。
某省某市某镇某村某乡某山沟沟。
某一家。
小虾米诞生了!
小虾米是个女孩儿,小小的皱皱的,脸红扑扑的,不过3公斤,巴掌大点儿的脸,眼睛还睁不开。
小虾米的妈妈是个勤劳的中国妇女,和其他优秀而伟大的母亲一样,很爱自己的女儿。
可是小虾米的奶奶不喜欢她。
因为她是个女孩儿。
长大一丁点儿的小虾米说,我也不喜欢奶奶,因为她不是个女孩儿,呃,也对,奶奶已经是个老妇人了。
小虾米1岁半断了奶,就开始东奔西跑,她有点傻,总是分不清谷子和麦子,妈妈叫打猪草,她总是把别人家菜割了,导致人家追着她骂,最后变成她妈妈和别人对骂,而小虾米,早就溜了玩去了。
小虾米4岁时遇到了一场不大不小的车祸,她贪玩跑到了村子上,一不小心好奇地钻到了别人家车轮子底下,吓死了她妈妈以及一干围观人群,更可怜了开车的老师傅,差点儿就因而放弃了他的终生事业。而小虾米,却还哼哼哈兮的,不过至此,妈妈也再也不带她去村子了。
小虾米没有读幼儿园,没有读学前班,6岁时上了乡里唯一一所小学。小学有点破,只有一间房子,但离家很近,走路不过5分钟就到了,小虾米很喜欢。
小虾米读书很厉害,老师教的字她只要三天就能记住了,每次考试都是第一,老师很喜欢她,她们班上总共有十三个同学,有五个和她同一年级,还有四个二年级,三个三年级。
对了,小虾米还有个弟弟,可是弟弟有点懒,不喜欢读书,每天都被妈妈追着打才跑去学校。弟弟一点也不乖,小虾米不喜欢弟弟,因为弟弟总喜欢抢她东西,抢妈妈抢爸爸,还抢她的花生吃,呃,乡里没有吃的,可怜的小虾米零嘴只有花生,还得背着爸爸妈妈偷偷吃...
弟弟比小虾米小两岁,小时候经常被小虾米揍,因为他老爱哭,从生下来很丑很丑的时候就开始哭,一直哭,有时候爸爸妈妈不在家,就叫小虾米看着他,小虾米不高兴,听到他哭就悄悄揍他。
后来弟弟开始会讲话了,小虾米就不敢再揍他了,因为他会告状了,有一次被小虾米揍哭了,回头就告诉了大人,可怜的小虾米被爸爸妈妈罚跪,跪得膝盖都麻了也不让起来。不过还好,小虾米很聪明,爸爸妈妈走了,她就悄悄地站起来,从门缝里看到他们来了,就又赶紧跪长条板凳上。
小虾米最喜欢的是家门口的一条小溪,说是小溪也不小,宽还是有好几米的,但是不深,从小虾米4岁以后就可以站在边上浅浅的地方洗澡,到6岁时就已经能从这头游到山那头了。
夏天的时候,小虾米都是在小溪里泡过的,早上一起床就一个猛子扎下去,直到妈妈叫吃饭才上来,吃完了饭就又下到溪里去了。长大后的小虾米皮肤很好,又白又嫩,吹弹可破的,小虾米都说那一定是小溪的功劳,把她养得好好的。
只是大人们爱把牛拴在溪里,小虾米有时候一不小心就会踩到一坨牛屎,不过还好,溪水冲两冲,脚甩两甩就能甩掉了。
小溪里面好多鱼,有时候没有肉菜吃,小虾米就会使劲在小溪里捞鱼,小虾米爱吃鱼,嫩嫩的滑滑的,小虾米也会做鱼,从6岁开始就能自己做给自己吃了,她喜欢一句话叫“自力更生”。
可是弟弟很讨厌,小虾米每次好不容易才抓到的滑溜溜的鱼,总要被他吃掉一大半,还嫌弃小虾米做得不好吃,“不好吃就别吃啊”,小虾米真心希望他不吃,好自己一个人全部吃掉。
小虾米很能吃!可惜只有夏天才能去溪里捞鱼,冬天的时候,就只能眼巴巴地望着。
小虾米很贪玩,乡里还是有好多小孩的,大家都喜欢在一起玩,捡石子,橡皮筋,躲猫猫...小虾米玩什么都很厉害!
但是奇怪的是,玩游戏的时候,小虾米居然很听弟弟的话,不只是她,大家好像都听弟弟的话。玩老鹰抓小鸡时,由弟弟指挥谁是老鹰,谁是小鸡,谁是母鸡,小虾米总被指为母鸡,是不是因为她是这一群小孩儿中比较大的呢?不过,管她呢,她也喜欢当母鸡,张开双臂,很负责任地保护着身后一群小鸡。
哦,对了,小虾米也爱爬山,小溪对面就是一片山,好大好大的一片,家里生火做饭的柴火、冬天烤火用的柴火都是从山上砍来的。
听父亲说,祖祖之前那些辈是大地主,这里所有的山都是她们家的,可惜被祖祖败了之后,现在她们家就只有一小片山了。
但小虾米还是很喜欢,尤喜欢春夏时分大雨之后去捡菌子,山上好多的野菌子,捡回来打汤好好吃,可惜山上有蛇,小虾米有点怕,所以空守着一座“宝”山在前,也只能在父母要上山时才敢跟着去。
小虾米喜欢吃桑葚,喜欢吃一种甜甜的花,喜欢啃包谷梗,凡是一切能吃的东西她都很喜欢。
小虾米家养了鸡、猪,每天都吃一个鸡蛋,还是吃不完,剩下来的就被妈妈装着带到镇子上去卖了。镇子离家好远,10岁之前小虾米都没去过,妈妈总是天还很黑很黑的时候就背着鸡蛋走了,直到天又黑了才回来,小虾米起不来,也走不了那么远,翻山越岭的。
猪要等养到快过年的时候才能杀,那也是小虾米最快乐的时光,养了一年的肥肥的猪,看起来就很有食欲,她似乎从来都没有吃腻过,更是深深觉得自己可以从年前吃到第二年一直吃猪肉。
但是可没有这个条件,她们家养的两头猪,每年她们自己杀一头,卖一头。自己杀的那一头还要给爷爷奶奶、大伯、二伯、小姑他们家,留给自己家的,通常就只剩一个猪头了再加几块小小的肉,和一些大肠啊那些有点骚味的。
不过小虾米也很喜欢,她喜欢吃猪脸。到大年三十的时候,妈妈会将猪头蒸了,先拜拜祖先,就是在堂屋里点几支香,磕几个头。然后就可以吃了,猪脸肉糯糯的,猪耳朵有根筋,她喜欢用手抓,吃得一嘴、一手的油,那美味......长大以后的小虾米就没再觉得过什么好吃了。
小虾米很喜欢过年,弟弟也很喜欢。过年时她们可以到处跑,爸爸妈妈也不用干活,天天在家陪着她们,给她们做好吃的,领她们到各家串门,去各家吃好吃的。
伯伯家有个哥哥,对小虾米两姐弟很好,一去他们家就给她们拿好吃的,在他们家还能吃到小虾米从未吃过的糖,好甜,甜到了小虾米的心里。
年复一年,小虾米都在盼望着长大,因为大人们都说,长大了就什么都有了。
小溪边的柳树上,知了在声声地叫着夏天。
教室外的小山上,只有那蝴蝶还停在上面。
黑板上老师的粉笔还在拼命写个不停
等待着下课,等待着放学,等待着游戏的童年。
小虾米读四年级的时候,就要去镇里的小学上学了,村子有点远,要走好远的路,她每天天不亮就爬起来,早饭也不吃,就往学校里赶,害得妈妈每天做好了饭都追着小虾米跑好远才能让她吃上饭。
新学校要好多了,一个年级有两个班,小虾米班上有49位同学。大家都很欢迎她,对她很好,一到课间的时候都和她一起玩。
她们也喜欢跳绳,两个人一人一头将绳子套在身上,另外两个人就一级一级地从脚腂开始,到膝盖、屁屁、腰、腋下、脖子、额头,看谁能一直跳上去。
下课铃声一响,到处都是这样的声音
“......马兰开花二十一,二五六,二五七,二七二八三十一......”
可小虾米的成绩忽然就不是那么好了,在班上不再是第一了,而总是在中游晃荡,其实她也很努力的好不好,小虾米很委屈。
新学校还有一点不好的,就是一个星期只能回家一次。
星期一到星期五都要呆在学校,直等到星期五中午放了学才能回一次家,星期天下午又要来。
学校的房间很小,和她一起住校的有8个同学,大家挤在一起,房间里除了床什么都没有,上厕所都要跑到外面,有一段长长的楼梯下去才行。
厕所的灯不太亮,有时候半夜小虾米被尿憋醒了都不想去,生怕一脚下去会踩到其他同学拉的臭臭。
偶尔半夜还有高年级的师姐们在里面小声地哭,除非万不得已,小虾米宁愿等天亮了去挤着上,也不愿半夜出去。
学校的床没家里的好睡,小小的窄窄的,小虾米睡的是上铺,妈妈怕她摔下来,还用了一块木板订在床沿上,一到睡觉时小虾米就很想妈妈,想回家。
那时,小虾米会很羡慕镇里的那些同学,他们可以每天下午放了学就回家,和她三年级以前一样。
从四年级开始,小虾米不再讨厌弟弟了,在学校也会很想弟弟,想他是不是听妈妈的话了,想他能不能自己吃饱肚子?
一到星期五中午,小虾米就很愉快地和老师同学们说再见,然后一溜烟地背起书包就跑,不用到家,弟弟总是会站在小溪的那一头等着她,看见她之后又转头就跑,回家告诉妈妈,然后又跑来小虾米面前。
小虾米总是牵起他的手,和他一起进屋,妈妈会做一桌子好吃的,在她回家的时候。
新学校的生活很愉快,小虾米开始有自己的零花钱了,因为要打菜,每顿5毛,小虾米一个星期有10块钱,可是顿顿都打菜的话不够花,何况还要买点文具之类的,小虾米算了算,偶尔还是吃妈妈做的咸菜吧,那也很好吃的!
好不容易省吃俭用的1块钱,到了放假的时候给弟弟买两颗糖就没有了,小虾米不禁感叹,钱真不禁花!
很快地,弟弟也开始走读了,两姐弟就一起相约着,一起读书,一起回家,可是弟弟老要她帮忙背米,她自己也有好多要背的好不好!她又开始偶尔有点不喜欢弟弟了!
可是遥远的路途中,有一个人陪伴,总是好过一个人走的!
爸爸出外打工了,听妈妈说,外面有很多机会,可以赚很多的钱。
爸爸去了一个叫绍兴的地方,进了一家什么厂,一年到过年时才能见爸爸一次,小虾米和弟弟都很想爸爸。
乡里没有电话,小虾米偶尔在镇里的公用电话亭给爸爸打一个,可是电话费好贵,她没什么钱,舍不得打!
小虾米回家时,有时会给妈妈带一颗巧克力,5毛钱一颗,那是全天下小虾米觉得最好吃的东西了,甜甜的,可是妈妈舍不得吃,小虾米就每次要走的时候悄悄放在妈妈床上...
爸爸不在家,妈妈一个人要干两个人的农活,很辛苦的!
小虾米考上了镇里唯一的一所中学,中学更加远,到了镇子还要走上一个小时,小虾米已经快要长成个大姑娘了,但背的米也更多了,一次要背两个星期的。
班上有同学谈恋爱了,听说的,小虾米不太懂,从没人告诉过她要如何谈恋爱,她看那听说的两个主角,和她们也没什么不一样啊。
一样的时间起床,做早操,上课,下课,吃饭,睡觉,小虾米觉得,哦,谈恋爱原来就是这样,不过就是时不时去一下班主任那里,没什么特别的嘛!
有一天,有一个男生,在做早操跑步的时候在她耳边悄悄说:“小虾米,某某喜欢你!”
小虾米想了一下那个某某,说:“哦,他呀,我也喜欢他呀!”
小虾米说的是实话,班上的同学都很好,她都很喜欢。
可是某某突然在当天下午在她的课桌里塞了一张字条,上面写着:“小虾米,我喜欢你!”
哦,小虾米这才明白过来,她这也是谈恋爱了么?
小虾米给某某回了一张字条:“恩”,通过早上跑步时那个男生传的。
从此,小虾米就是有男朋友的人了。
隔三叉五的传纸条!
小虾米终于知道,谈恋爱原来就是传纸条呀!
瞒不过班主任的眼睛,因为他经常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,班上什么事情都逃不开他的眼睛。
他甚至会在晚自习后打晚睡铃前躲到她们某一个有蚊账的同学床上,听听她们在聊什么,有一次还吓了同学一跳。
小虾米去了班主任的办公室。
“小虾米,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?早恋?早恋知道不?”
小虾米当然知道,在那个把早恋当做洪水猛兽的年代,小虾米觉得自己不过是传了几张字条而已!
在班主任的狂风乱炸下,小虾米有点风中凌乱,她看着班主任一张一合的嘴,甚至突然会觉得其实班主任长得蛮好看的,不对,是挺俊的!
班主任教语文,小虾米觉得教得特别好,他偶尔会在讲文言文的时候一时兴起开口哼唱两句“明月几时有,把酒问青天,不知天上宫阙,今夕是何年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