| 郑路 |

你好！欢迎来到我的社会网络课。

这一讲的主题是多重网络。在前几讲中，我向你介绍了与节点相关的几个概念，比如中心度、结构洞等等。或许你已经发现，处于网络有利位置的节点能够更容易地获取资源。

那么，是不是只要占据了有利的位置，就可以一劳永逸地保持领先呢？

换个角度看，如果我是一个后来者，当有利位置都被瓜分得差不多了，那么，我的机会在哪里？

在回答这个问题之前，我想先带你看一座城市，那就是深圳。

我们都知道，深圳是一座很年轻的城市，既没有特别好的大学，也没有自然资源，它就是我们今天讲的“后来者”。但是，我们也要看到，今天中国最有竞争力也最有发展潜力的城市就是深圳。

这个逆袭是如何发生的呢？

你可能还记得，在第二讲里，我们介绍过莫斯科如何凭借在交通网络中的中心度，成为俄罗斯帝国的经济和政治中心。在中国也一样，许多城市的兴起，都是因为处于交通要道上。比如扬州，坐落在长江和京杭大运河的交汇处。所以，在古代，扬州是南北交通的枢纽，是粮食运输的集散地，也是中国最繁荣的城市。

后来，水路衰落，铁路兴起。武汉的地位就越来越重要，经过武汉的平汉线与粤汉线都是中国铁路网的大动脉。所以，武汉是中国最早迈入工业化的城市。

但是，无论是在水路，还是在铁路网络中，深圳都相对边缘，财货集散并不发达。所以，在这个竞争格局中，深圳并不占优势。

你可能会说，深圳的崛起，是因为它背靠香港。在香港和大陆之间，深圳占据了一个结构洞的位置。香港提供外资，大陆提供廉价劳动力，深圳进行“三来一补”的加工贸易。确实，这能够解释深圳早期的腾飞。但是，却无法解释深圳近年来在互联网、电子信息、智能制造领域的成功。因为刚刚讲的这些都不是香港的优势产业。所以，深圳能有今天的地位，和香港没太大关系。

造就今日深圳的是另外一个网络，一个全新的网络，那就是发明专利网。

我们都知道，知识经济时代，创新是城市发展的新动力。而衡量创新水平的，是发明专利的数量和质量，也就是专利被其他公司、其他专利引用的情况。

我们如果以城市为节点，以专利引用为连接，绘制中国城市的创新网络图，你会发现，深圳就处在这个中心的位置。

深圳每万人口发明专利拥有量是89件，几乎是全国平均数的10倍。深圳授权出去的专利数量，远远超过其他城市。深圳汇聚了像华为、腾讯、中兴、大疆这样全国乃至全球最优秀的科技企业和科研机构。在这一轮的电子信息、智能制造产业的创新浪潮中，深圳扮演着引领者的角色。

你看，从农业社会的水路网，到工业社会的铁路网，再到信息社会的专利网，城市兴衰的背后，也是网络的兴衰。这就引出了我们今天的话题：多重网络。

在之前的课程里，我们讨论的网络比较简单，都是由单一关系来定义的。

然而在现实中，公司也好，个人也罢，可能处在于多个网络之中，而这些网络的相对重要性也在不断发生变化。比如说，城市之间的关系可以由水路网、铁路网或专利网来定义，我们每个人也可以同时处于同学网络、同事网络和朋友网络之中。

在网络科学里，我们把这种现象称为网络的多重性，或者叫多重网络，英文是multiplex network。

目前，科学界对多重网络的研究才刚刚开始，属于前沿领域。但是，我们站在行动者的角度，还是能够总结出几条启发：

第一，网络的价值，随着时间的变化而变化。从长远来看，任何一个网络都必然走向衰落，回报率下降。所以，没有人能够通过占据一个优势地位，一劳永逸地保持领先。

第二，新的网络不断产生，新的连接不断出现，而且速度越来越快。

第三，后来者的机会，不是做一个颠覆者，而是成为一个穿越者。什么意思？就是你作为一个后来者，要想在原有网络中跟领头羊叫板，取而代之，成功的概率是很小的。更好的策略是，找到一个新的网络，占据优势地位，然后，在新一局的游戏中后来居上。

我们来看一个例子，诺基亚。

我们都知道，诺基亚在2G，也就是第二代移动通信技术时期，称霸全球市场。但是，4G技术出来了以后，诺基亚却错失了参与这场盛宴的良机。

很多人以为，诺基亚的衰落，是因为它错过了一项技术。但其实，诺基亚错过的何止是一项技术，它错过的是整整一个网络。

时间回到2008年，移动互联网兴起。当时，诺基亚财大气粗，也想抓住这一波机遇。但是呢，它的思路是靠兼并，兼并外部的互联网企业，然后做大做强。这个战略叫做“纵向一体化”。但是，苹果却走了一条截然不同的路。它打造了一个平台，然后把这个平台开放给了第三方。无数的软件开发商、内容供应商，在这个平台上，为苹果公司的用户提供产品和服务。正是这个新的网络，让苹果公司获得了垄断地位，取得了巨大成功。

但是，游戏还没有结束，5G又来了。

我去年11月考察了诺基亚贝尔实验室在成都的研发中心，惊讶地得知，诺基亚目前已经在全球5G标准、设备和软件的竞争中占据了重要位置。2018年，诺基亚从美国电信公司T-Mobile拿到了35亿美元的5G合同，这是5G领域迄今为止金额最大的一笔合同。后来，诺基亚又和中国移动签署了10亿欧元的合作协议。所以，诺基亚的股价一年之内上涨了近30%。在新的5G网络的竞争格局里，诺基亚重回领先地位，实现了涅槃重生。

诺基亚的故事，让我们想起一本书，叫做《基业长青》。企业要想基业长青，只在一个网络中取得成功是不够的，你还必须成功穿越多个网络。在网络兴衰更替的过程中，不断地占据优势，这样你才能在下一个技术浪潮继续获得成功。

认识到多重网络的存在，不仅对企业意义重大，对个人发展也非常重要。

俞敏洪在他的自传里提到，他年轻的时候，经常和北京市的片警喝茶，让这些管理人员给他的培训班更多关照。今天，俞敏洪不用亲自出马完成这些社会交往了，他的关系网络已经进入了另一个层次。与北京片警的关系，也许可以为一个海淀区的小小的培训班提供足够的支持。但是，对一个分校遍布全国的成熟培训机构来说，熟人网络的重要性已经被金融、商业合作等更复杂的网络取代了。

再举一个例子。社会学里有一个研究非常地著名，叫做《街角社会》。研究对象是意大利贫民窟的黑帮青年，也就是街头小混混。

研究者做了好几年的跟踪调查，发现在帮派里，有两位青年领袖，一个叫多克，一个叫奇克。这两个人的发展轨迹非常地有意思。

多克和奇克一样，既然能当上黑帮领袖，说明他们都有过人之处。但是，多克被帮派里的兄弟情谊所束缚，始终没有脱离这个小圈子。他没有上过大学，没有稳定的工作，整天无所事事，挣了钱就花在和哥们请客吃饭上。所以，很多年后，多克变得默默无闻，沦落到一家电子工厂当工人。

而奇克想的是，我得走出这个圈子，我得出人头地。于是，奇克开始刻意学习中上层阶级的礼仪和社会习惯，成为了社区里第一个上法学院的意大利男孩。后来，奇克又进入了政坛，成为了波士顿市议会的议长。有趣的是，在选举中，投票支持他的大多数都是富人，不是贫民阶层。这说明奇克的人际网络已经发生了向上切换。

我的一位朋友，他就感慨地说，成长的过程，就是你不断地失去朋友的过程。

我们每个人，从小城市来到大城市，从学校来到职场，从这个领域跳到那个领域，从这个组织跳到那个组织，其实都是在穿越多重网络。只要你不停留在原地，你就必须做一个穿越者。

最后，总结一下今天的内容。今天我们讲了一个概念，叫做多重网络。这个概念告诉我们：

首先，网络是多重的。网络的回报率会随着时间的发展而变化。新的网络会取代旧的网络。

第二，后来者的机会，存在于网络切换的过程之中。与其和领头羊在旧的网络里正面交锋，不如换一种玩法，在新的网络里建立自己的竞争优势，占得先机。

第三，企业创新发展的本质是穿越多个网络，个人成长的本质是实现网络切换。

给你留一道思考题。你在生活中有见过网络切换的实例吗？网络切换给你的生活带来了什么影响？欢迎在留言区分享答案，参与讨论。

结构洞  |  什么样的岗位升迁快？

| 郑路 |

你好！欢迎来到社会网络课。

如果你已经在职场打拼了几年，你想过这个问题吗？

同时进入单位的一批年轻人，为了升职加薪勤奋工作、不舍昼夜，但为什么有的人一路高升，有的人还在原地踏步？

换句话说，你知道职场中什么样的人升迁更快吗？是有能力有才华的人，勤奋刻苦的人，还是能说会道的人？

其实都不是。研究发现，升职最快、同事评价最高的，其实是那些连接不同部门，或者连接部门与市场，进行跨领域沟通的人。这些人，拥有更多的关系、资源和信息，能够调用更多的人为自己服务，从而获得快速升迁。

在网络科学里，我们将人们在社会网络中所占据的这种独特的位置，称为“结构洞”，英文是structural hole。

这个概念的提出者，是美国芝加哥大学教授罗纳德·博特（Ronald Burt）。Burt认为，如果两个团体之间缺少直接的联系，那么从网络结构看，就好像在这两个群体间存在一个空洞，而能把二者联系起来的中间人，就在网络中占据了这个“结构洞”的位置。他们是社会网络中的“搭桥者”。

Burt的这个研究，非常具有开创性。他发现，“结构洞”的充裕程度，会直接影响到员工的内部竞争和晋升。在一家公司里，一个中层经理占有的结构洞越多，就越可能被提升。

另一个以工程师为样本的研究发现，员工每增加一个联系人：

为什么结构洞有这么多好处呢？

首先，是因为结构洞能给人带来信息优势。

假设有三群人，他们互不来往。小郑占据了结构洞的位置，只有他能让这三群人发生联系。那么，一群人发生了一件事，小郑就会比另外两群人更早地得到这个信息。他就能占有先机，借机获利。

上个世纪90年代初，深圳的股票交易所刚刚建立，新股票的认购资格靠抽签，而抽签的认购表需要用身份证购买。当时我的一个在深圳打工的亲戚，回到我们重庆老家大宴宾客，动用所有亲朋好友，帮他收集身份证。当大家还在纳闷时，这人已经凑足了两麻袋的身份证寄往深圳，几周之后赚得了他人生的第一桶金。

除了占有先机，处于结构洞位置的人还拥有更加多样化的信息来源。这些多元化、异质性的信息通路，能够给他带来新鲜的、有价值的信息。这些信息不仅能够帮助他提高工作表现，还能促进科研和产品的创新。

汤君健老师在他的《职场价值》课里讲过一个例子。

一家公司，采购部门在跟供应商谈判的时候，总是拿不到理想的合作条款。采购部门把这个问题归结为，公司的市场地位不高，员工的谈判能力不强。所以，这个问题似乎是无解的。

但是，就有一个人，他了解公司全局，他就站出来说：这个问题应该拉上市场部，和供应商一起谈。市场部手上有资源，可以和供应商交换，把报价压下来。你看，这就是结构洞带来的信息优势。

你可能会问，信息优势这个还是太软，还有没有什么真金白银的好处？我可能占据了结构洞的位置，接触的人多、信息多，但是我是一个服务部门，我所在的部门比较弱势，我只能成为大家心目中的“好人”，这个结构洞对我来说没用呀。

你如果只看到这一层，那就还是看浅了。结构洞最厉害的地方，是能把信息的优势上升为控制的优势，提升你在网络中的权力和地位。

举个现实中的例子。我们知道，在地方政府中，信访局是一个既没有实权、也不掌管资源的部门，因此信访局局长在同级官员中的地位也不太高。

但是，有一个城市的信访局的局长，他就深谙官场权力的博弈之道。他就干了一件事，召开现场办公会，邀请有关部门到信访局来现场解决问题。受到邀请的政府部门不好不去，只能硬着头皮帮助他解决问题。

后来，市领导觉得这个做法非常好，干脆开通了一个市长热线，就设在信访局。结果信访局一下子就成为了当地政府的核心部门，这位局长也成为了该市的风云人物。你想啊，信访局处在各种负面消息的入口处和中心位置，信访局局长对各方面情况是最有把握和研究的，他能够为市长出谋划策，解决市长热线中遇到的难题。他所做的，就是把信息优势转化为控制优势，从而提升了自身在网络中的重要性。

我们再回到职场。职场上，像信访局局长逆袭这样的故事还有很多。

比如说，客服。看起来，客服是一个最不受待见的部门，里外两头受气。但一个有水平的客服，他其实掌握了一项巨大的优势，就是他是对公司的产品和用户最了解的那个人。他把自己的思考整理出来，对公司领导的决策其实有巨大帮助。

再比如说，数据分析。你可以用数据驱动部门业务能力的提升。

还有，财务。大公司的CEO往往出身于财务总监，因为他对公司的各项业务都了如指掌。

总之，学过这一讲，你应该掌握的一条职场心法就是，不要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分工里，要把自己所处的位置变成结构洞。

讲到这里，你可能还有一个疑问：如果我作为中间人，帮助两个团体建立了联系，那他们会不会从此绕过我直接沟通，我就变得不重要了呢？

这个担心是有道理的。如果你只是简单地接线传话，那么，你结构洞的地位很快就会失去。但还有很多结构洞，是在网络中长期存在的，他们的价值是无法替代的。

原因很简单，就是他连接的两个群体差异过大，要么是话语体系不同，有如鸡同鸭讲，要么是缺乏共同的价值观和行为规范。只有通过中间人，才得以建立连接。结构洞所在的地方，就是联系中断的地方，如果搭桥者不存在，网络中的群体就很难发生联系。所以，这些搭桥者，会一直被互相隔离的两个圈子，认为是最有价值的人。

在华盛顿，有一条著名的“K”街，它位于美国国会山和白宫之间，由西向东，横贯华盛顿北部，又被称为“游说一条街”。这条街上集中了大批智库、游说集团、公关公司，世界银行、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等也在此落户。K街说客的游说对象包括美国联邦政府和国会，尤其是国会议员。因为议员五百多人谁都不听命于谁，各自关切不同，信息资源也不同，说客们就可以以中间人的角色在其中周旋调节，进行“搭桥”。

作为完成任务的“回报”，一个普通说客的年薪可以高达上百万美元。美国政界要员一旦离职便纷纷选择到K街谋职。有人做过统计，自1998年以来，43%的离职国会议员在经过一年的法定回避期之后，大都进入了这种游说行业。由于K街游说集团的势力日益庞大，因此K街也被称为除了行政、立法和司法之外的“第四权力中心”。

美国人总是感慨地说：“不了解K街，就不了解华盛顿，也就不了解美国政治。”

K街说客们充当的联接各个权力中心的“中间人”的角色，已经成为了美国政治中的不可或缺的一部分，其结构洞优势是很难被绕开的。

好，现在我们来总结一下。今天我们学习的概念是“结构洞”。人际网络中存在结构洞，占据这个位置的人可以成为跨越不同网络的搭桥者。

结构洞能够给节点带来信息优势，还可以给节点带来控制优势，让它在网络中发挥重要作用。

我们每个人可以从中学习到的一条心法就是，不要把自己局限在狭小的分工里，要把自己变成结构洞。

最后，留下一个题目请你思考。

有的人说，要使自己始终立足于有效的“结构洞”位置，就需要根据自己的需求不断地更新他的关系网络，去认识新的人，抛弃原有的已经没用了的关系。

你同意这种看法吗？欢迎在评论区写下你的观点，参与讨论。